击中世界
娄楚楚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
大家好!我是2024级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的娄楚楚,很荣幸能够代表中文系2024级研究生新生在这里发言。
这其实是我第一次参加中文系的开学典礼。四年前的这个时候,我刚刚通过转专业考试,进入了这座梦寐以求的院系。那时对于这所学校而言,我已经不是新生了。我早已摸清从宿舍到教学楼的路程,知道中午几点去食堂可以避开拥挤的人群,甚至已经提前修读过中文系的不少课程。我仍然记得当时的心境。四年前,中文系拥有我一切美好的想象。这绝对是一个广博而宽厚的地方:它告诉我们应当如何进入卡夫卡的文学,怎样解剖希区柯克的电影,将哪种目光投向古希腊雕塑《拉奥孔》……
这种天真热烈的求知欲一直持续到2022年的春天。本科三年级或许是一个大多数人都会遭遇危机的时段。刚入学的新鲜感已经褪去,世界瞬息万变,日子一成不变,未来悬而未决。在这个阶段,外界开始对我们抱以期待,评价体系跃跃欲试地准备检验我们的成果。有一天我们班组织了一次班会,同学们挨个上讲台做报告,总结过去两年的所学与未来的目标。我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量化的方式展现自我:阅读量、项目量以及绩点高低。我记得那天我应该做了一个还不错的报告,但这却丝毫不能缓解我内心的恐惧。这是一个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时刻,它无意中预演了此后的成绩核算和绩效考核,让我意识到一个陌生世界的即将到来。
大概就在这之后不久,我在金雯老师的课上读到了彼得·汉德克的《去往第九王国》。在这部小说中,叙述者离开家乡前往斯洛文尼亚,这是成长的一路,叙述者的自我和世界从断裂走向融合,主体性由此生成。在这堂课上,当自我和世界这两个选项就这么清晰赤裸地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原来我的困境、我们的困境或许正在于这两者之间的疏离。
我想起一些老生常谈,比如说用文学抵抗世界,比如说大学是一座象牙塔。这种表述预设了一种对立关系:用诗意对抗平庸,用高尚对抗恶俗。所以尽管我们对世界的认知极其有限,我们谈起文学和理论却头头是道。我们在父母的经济支持下来到校园,而每当他们质疑起我们专业的实用价值,我们就愤怒而手舞足蹈地圈划出自己的领地——“你们根本不懂我们的世界”。所以象牙塔确实是存在的,但它或许并不是大学创建的,而只是我们为自己打造的舒适圈。
今年暑假上海影城放过一部叫做《利益区域》的电影,讲的是二战时期的德国军官霍斯及其妻子海德薇格在奥斯维辛集中营隔壁的一座房子里打造梦想生活的故事。我们看到,海德薇格只在乎自己的花园,她从没留意过集中营,就像电影镜头不曾聚焦过集中营内部一样。与之相对的是电影声音构建出的另一层叙事空间,我们听见集中营内部传来的“噪音”持续地铺展在德国军官一家的日常生活之下。噪音是真实的存在,但却是在一个既定的语境中无法辨认的声音,因此是人为组织和驯服的结果。这当然是一个太过分、太极端的例子,但它残酷地提醒我们,区域的划定、高墙的竖立以及声音的驱逐将会多么可怕。
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突破我们的围墙?坦率地说,我也不知道。但我看到了尊敬的师长写小说“一跃而下”,坦诚地审视过往;同学成为持摄影机的人,用影像再植存在;前几个月还在对付毕业论文的朋友已经站上讲台,在新的阵地斗智斗勇;还有些同龄人走向国际,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世界青年。我想事实上根本不存在一条宽阔笔直的道路通向世界,只有通过个体性的反复尝试,我们才有可能突破自我和世界之间的籓篱。在这个时候,中文系带给我们的人文素养才能不仅是一种理念与标榜,而将帮助我们洞悉生活的真相、树立起坚实的主体。
后来我才知道,《去往第九王国》这本小说的德语原名如果直译成中文,应当译作《重复》。彼得·汉德克笔下的主人公选择通过不断的叙述扩充生活世界。新生开学,这一次我们仍然拥有对文学、语言、文字的热爱,但愿我们能够更有勇气地直面生活的全部。这将是一场充满差异性的重新开始,希望我们都能将自我击中世界!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