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说给你们听

刘晓丽

各位毕业生、毕业生家长：

衷心地祝贺你们！

今天出席这么盛大的活动，还作为教师代表发言，我真是非常荣幸。此时此情，我该说些什么，颇费思量。第一个跳出的念头是：可以问一问Kimi，万能的AI一秒内会给我一份四平八稳的标准毕业典礼发言稿。可是我要那份人人有效的标准件，干什么呢？此时此刻，我只说给你们听，说给华东师大中文系2024届毕业的你们听，说些与你们有关的人和事，说些大数据捕捉不到的中文系的质地。

现在的你们，想的可能是今天的学位服穿得好不好看，学位帽是刘亦菲戴法好，还是用“一字夹”固定的戴法好？刚刚穿上的皮鞋、高跟鞋会不会磨脚？一会儿拍照片时用什么姿势和表情？

那我就从拍照开始说吧。今年我们拍毕业照大合影时，我碰巧坐在田全金老师和凤媛老师中间，我们的闲谈是这样开始的。我说坐在田全金老师的旁边，仿佛坐在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旁边，这不只是一句玩笑话，田老师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研究专家，而且田老师思考得真诚思考得执拗，颇有陀式之风。随后田老师谈起最近读到的凤媛老师的文章，将语言学和中国现代文学结合起来思考，很有意思。凤媛老师说，也希望语言学老师读到并批评这篇文章。是的，这是我们中文系老师的闲谈风格，我们见面有时也问：“你吃了吗？”但我们不太谈论谁谁又在C刊发文了？我们相互阅读，相互批评，偶尔也相互开玩笑。时而戏谑，时而严肃。当你们再看我们的毕业照大合影时，看到自己，看到熟悉的老师和同学时，眼光落到前排靠右我们三位——穿格子衬衫的表情严肃的田老师，穿天青色旗袍的我，穿薄荷曼波洋装的微笑的凤媛老师，多停留一会儿，想起我们那时那地的闲谈。

接下来我想说一位我们中文系的退休教授的故事，我的博士生导师马以鑫教授。老师退休之后，主要做四件事情，喝酒、锻炼身体、环游世界、写作。我每次与老师见面，他声如洪钟，告诉我他最近去了哪里，见到的人和事儿，除疫情时期外，老师每年都出国旅行。退休后，老师开始写小说，现已经出版了三部长篇小说，一部中篇小说集，还有很多散文。这是我们中文系前辈老师的生活状态。

下面我要说到你们的故事了。有一位坐在你们中间的同学，名字叫阚晓杰，她在我组织的“东亚殖民主义与文学”读书会上，遇到了日本理论家柄谷行人，迷上了柄谷的著述，于是晓杰开始学习日语，一年半时间过去了，她已经可以阅读日文版的柄谷著作，还翻译了一些篇章。阅读柄谷、学习日语，并不能增加晓杰的成绩绩点，但更新了她对自我未来之路的想象。

最后我说一位你们学长的故事，去年冬天我到成都开会，与现在成都七中做语文老师的胡丹同学会面，我们在宽窄巷吃火锅，比火锅还热还辣的是，言谈中胡丹老师对语文教育的热爱和高涨的学术热情，从孔子到柏拉图，从自己的硕士论文到学术动态，从海德格尔到本真生存，我们整整聊了三个小时。回来后，我想起竟没有问问他的职业情况，网上一搜，发现胡丹原来是明星教师，超级语文课全国季军，教育部全国课程评比一等奖，网课点击量500万+。我们聊天时他没有透露一点自己的职业业绩，而是深深地沉浸与我讨论“教育与本真”之间的关系。

好，我只说给你们听这些内容。多年之后，你们回忆起母校母系时，可能不是我们系软科排名几何，教育部如何定级，多少重量级学者和著作，而是一些具体的人，你们的老师，你们的同学，你们的学长，他们是一些具体可感有故事的人，绩点、IQ、EQ、KPI、成功学无法规范和描述他们，他们文质彬彬、生机勃勃，对生活对职业充满热忱，但不是班儿味十足的人。他们充满意义，被热爱引领者，是硅基生命无法替代的。

你们是华东师大中文系这个群体里一个个独特的存在。生活总是把最美好的赠给爱它、解它的心灵，寻求你的星辰大海，以你独特的方式领悟生活中的美好吧，准备好迎接那些罕见而珍贵的时刻，在那一刻，你会认识自己，认出自己，成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