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华东师范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的师生在丽娃河畔读书写作、教学相长,形成了独特的华东师大作家群。而今,樱桃河畔、文脉悠悠,冠徐中玉、钱谷融两位文学大家之名的中融华语原创文学大赛逐步积淀成长,成为海内外文学爱好者创作交流的高质量平台。
第十五届中融华语原创文学大赛暨第七届上海市大学生原创文学大赛颁奖典礼举办在即,在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上,我们邀请数位往届获奖者对谈,回望其赴樱桃河畔、与中融结缘的写作历程。
获奖者简介:
邵栋,第九届中融华语原创文学大赛一等奖获得者,现任香港都会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院助理教授、香港作家协会会员,发表学术论文多篇。2022年推出首部短篇小说集《空气吉他》,入选第六届宝珀理想国文学奖决选名单。
沈筠清:
首先,能否请老师谈谈您是通过什么途径与我们中融华语原创文学大赛结缘的?
邵栋:
这个事情还挺有意思的。当时是我读博士的时候,生活开销比较大。为了赚些外快,就经常逛台湾地区一个叫“奖金猎人”的网站。这个网站搜罗了主要是华语地区以及海外的一些文学奖的信息,其中就包括了我们这个比赛。在此之前,我也有听说过这个奖项,但苦于当时手里没有小说,就没有参加。所以也是借逛网站的这个契机,才决定要投稿的。
沈筠清:
您当年参加过第九届的颁奖典礼,能不能聊一聊在来上海参加颁奖典礼的过程中让您特别印象深刻的事情?
邵栋: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你们的工作人员——应该是你们的师姐——特别周到和详细地给我规划了日程,不论是差旅,还是酒店的住宿,都进行了非常细致的安排。因为我之前也没有来过华东师大,很多关于上海旅游的经验和建议,也是你们的工作人员提供的,所以对这趟旅程感觉还蛮开心的。同样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有,华东师大校区的周边环境很漂亮。
比较有意思的一点是,其实我当时得奖的小说《钻石山》,跟华东师大是有点关系的。因为2016年的时候,华东师范大学在闵行校区举办了一个暑期的研修班,是陈建华老师讲授晚清民初的小说,我也有去听课。而《钻石山》这篇小说就是在上课的那段日子里面写下的,转年就参加了现在的中融华语原创文学大赛,所以其实我也有些感叹跟华东师大的这份关联。
沈筠清:
当时比赛的主题词是“文学与人”,您觉得《钻石山》是如何回应这一个主题的?这篇小说对于这个主题的回应,在您看来在当届比赛中是否有一些特殊性?
邵栋:
如果说这篇小说有什么特殊性的话,可能是因为它讲了香港的一些经验,这点跟其他的作品有一些不同。这篇小说其实是一个关于假钻戒的故事:我们经常会把一些感情,用一些物质性的东西来见证,比如说:我要在情人节表达对恋人的爱意,就一定要有玫瑰花;如果结婚、求婚,就一定需要戒指。有的时候会觉得,我们好像花了很多的心思在一些形式的点上,反而把最核心的东西忽略掉了。
我认为这其实也回应了“文学与人”的主题。对于这个主题,我的理解是:某种意义上文学表达的是人的一些情感,而不是外在的形式的东西。我记得那年钱谷融先生是在评奖前夕离世的,我自己是中文系专业背景,所以很早就读过钱谷融先生的文章,包括文学即人学等等,也是受他的启发开始学术道路的。所以我想我的创作也多多少少受到钱老思想的影响。《钻石山》表面上讲了一个假钻戒的故事,但是核心问题讨论的不是这个物件,而是关于人的情感的变迁。所以我觉得在某种意义上也暗合了这样的主题。
沈筠清:
《钻石山》当中的“文学与人”,其实具体来看,是“文学与上一辈人”。老师您应该和故事中的小潘是同辈,请问您当时为什么会想要描写一个关于上一辈人的故事?对您来说,长辈们的记忆有着怎样的意义?
邵栋:
是这样的,我可能跟一些作者的风格不太一样。我非常不喜欢写自己的事情,因为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很普通很有限。我在小说这个世界里面,想做一个跟自己生活完全不相干的事情,我想变成一个老人、一个小女孩,或者一个跟自己阶层、生活环境完全不一样的人。我认为这样写起来会有趣一点——如果我只是说我自己的事情,我可以写日记或者写散文,为什么要写小说呢?大家可能也听过有一个说法:电影可以延长人的生命。这种观看别人人生的体验,其实在写小说的时候也会得到体现。比方说我身为一个男性,这辈子也许没有可能成为一个女性,但我在小说里面设置一个女性角色,让她的背景和我不一样,通过自己的想象来模拟她的人生,好像就是我在一个很短的时间内过上另外一种生活。
这种体验我个人觉得还比较有趣的,因此也就应用在了《钻石山》的写作中。为什么我要选择潘先生这样一个老人作为主视角呢?其实就是我希望这样的写法能让我也想象一下自己老去,或者身边人老去的样子。我发现很多时候文学作品里面写老人的形象是非常单一的,主要都是写他们迟钝,写他们肮脏,或者写他们保守。但事实上,老人有很多种面向,我只是觉得对于过往的一些年轻的作者写的老人形象可能不满足,所以也想通过自己的想象和尝试来描述一种年老的状态,以及一种心理上的成熟。
沈筠清:
从作品回归到我们的比赛,您认为当时那一届大赛有没有做到生动地诠释“文学与人”的内涵?
邵栋:
其实我自己都有浏览当届的一些作品,都写得很好。我觉得可能在一个更大的文学的尺度上,不管是一等奖、二等奖、三等奖,大家写的本质上都是差不多的。但是有一点还比较重要,就是通过文学这个形式,不管是诗歌、小说,都在回应着自己作为一个当代的当下的一个人的所思所想,而不是说我在表演一个作家,在表演做一个忧国忧民的人。我觉得这种真实是藏不住的。毫不讳言地说,图书市场上的很多青年作家,其实他没有什么真情实感,他在表演一个“很聪明”的作者——好像很会玩形式,或者对历史有很多的思考,但其实内心的那种空洞是无法掩盖的。但在当期的其他一些作者的作品中,我却没有看到这样的装腔作势,他们身上的这种真实是很动人的。
这种“真诚”也是当时一些老师,包括韩少功老师、毕飞宇老师等强调的一点,这是非常可贵的,因为文学不是一种计量性的商品。所以我觉得这种年轻作者的特质还是很可以回应到“文学与人”这样的一个主题的。
沈筠清:
您提到文学的真实与真诚,我觉得很有道理。那么老师您作为香港都会大学的助理教授,文学创作同您的学术研究间有没有一定的因缘或者关系,您是否乐意在学术研究之余继续从事您的文学创作?
邵栋: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文学比学术具有更多的功能,它能书写很幽暗的、非逻辑的部分,这些部分也许学术的语言难以描绘,但文学是可以达到的。这是我眼中文学的一个特质,也是我对文学研究的一种不满足吧。但如果反过来说,文学研究对我的创作也是有帮助的。比如我本身研究上海民国初年的电影,涉及到一种观看、逻辑的变化,因此我自己的小说当中也会写很多关于看、关于视觉政治的内容,这可能是另外一种表达我对世界思考的方式吧。所以说,文学创作与文学研究是相辅相成的,不是冲突的。
沈筠清:
我也赞同您的看法。老师您在上课的过程中,会将自己从事文学创作以及参赛的经历分享给自己的学生吗,您是否愿意鼓励您的学生像您一样去尝试写作呢?
邵栋:
我现在在自己的学校除了教授普通的现代文学之外,也教授创意写作的硕士课程,所以也会教同学们写一些小说,或者其他一些文体。我也会给大家提供一些参加这些比赛的经验——举一个小小的例子,是我参加各类文学赛事的获奖经验,那就是交给主办方的小说第一页一定要发生一些很耸动、很具有戏剧性冲突的事情。这是一个有点投机的方法,但也是很实用的写作、参赛方面的小窍门。我其实也一直鼓励自己的同学们要参加这样的比赛,我们定期会发送一些参赛信息给同学,让他们来参加。只是不同的同学风格、水平未必一致,看看今年或者之后有没有获奖的机会。我相信是有的,因为现在我的学生当中有一些已经有写得非常好的作品了。
沈筠清:
谢谢老师,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我们期待您和学生们的佳作,感谢您的参与!
访谈人 | 沈筠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