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我校中文系刘志基教授荣获“宝钢优秀教师奖”。刘老师从教40余年，科研上，他在汉语言文字学领域取得了一系列突出的成就；教学上，他秉承我校“求实创造，为人师表”的育人理念，培养出一批批优秀人才。近期，我们很荣幸地邀请到刘老师来分享他在科研与教学上的点滴故事。

Q：刘老师，您好，非常感谢您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接受我们的采访。祝贺您荣获“ 宝钢优秀教师奖 ”，请问您如何看待这份荣誉？

刘志基：中文系出色的老师非常多，老师们教学上取得优异成绩的也非常多，我在其中很普通。在我看来，获得了“ 宝钢优秀教师奖 ”，这不仅是我个人的荣誉，更是对华东师大中文系的肯定。

Q：您主要是从事古文字理论研究的，这一专业前期需要长期的积淀，有人说“50岁以前不能写文章。”您认同这个观点吗？又是什么促使您进入这一领域呢？

刘志基：像你刚刚讲到的“50岁以前不能写文章”，是对本专业注重积累这一特点的一种表述，也是客观的事实。就我个人来讲，是因为喜欢才进入这一专业的。我上中学时，每个班级都要办大字报专栏，通过大字报来比较字的好坏，这种环境多少对我产生了影响。另一方面，记得当时沈尹默先生领导的上海画院书法组在淮海中路办了个大字报专栏，很多老书法家抄写的大字报都在这儿展出，我经常去欣赏书法。那时候我就对书法产生了兴趣，对临写碑帖的内容感兴趣。这些都算是我进入这一领域的历史渊源。当时的我是怀着对中国文字发自内心的喜爱进入到这个领域，并没有了解上面提到的事实。但是由于喜爱，积累的漫长过程也是幸福的。对于现在的学生来所说，我在面试他们的时候总会先问一个问题，“你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个专业？”如果不是出于热爱，在这个领域内是很难坚持下去的。

Q：请问您在古文字理论领域进行研究的过程中，有哪些人对您产生过重大影响吗？

刘志基：对我产生影响的老师有很多，每个人一生都会遇到很多对自己在各方面有不同帮助和教导的老师。首先是我的导师李玲璞先生，他是从别的专业转行去研究古文字的，因此他的研究思想和很多专家的思路不大一样，特别主张用创新的方式去研究，这对我的影响比较大。

还有一位老先生也在客观上对我在专业方向上产生影响，这就是王元化先生。当时王元化先生是上海古籍规划的领导小组的组长。他在很多场合强调，中国传统的学问要做的好，一定要把文本释读作为基础。后来王元化先生将古籍规划10年项目的经费集中起来做一件大事，就是立项《古文字诂林》，并委托华东师大承担，我也作为常务编委全程投入其中。从1991年立项到2004年全书出齐，在这14年的过程中，我得到了一些古文字的积累。特别值得一说的是，《古文字诂林》的编纂还遇到一大挑战。以往古文字诂林类书籍都是用手抄或原书剪贴影印的方式来排印的，但是王元化先生坚持，21世纪面世的《古文字诂林》要实现电脑排印。但是这个任务难度极大，电脑公司虽然帮着造了18万字的古文字字库，但是这些没有任何检索手段的字怎么在编纂中根据需要准确找到它们，就如同大海捞针。当时我的导师即《古文字诂林》主编李先生把这个任务交给我，而最终帮助我们解决问题的还是数字化手段。这对我后来的研究方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也促使我去学习电脑数据库的知识。

Q：您在古文字研究，尤其是数字化研究方面著作颇丰，主持出版了光盘成果《商周金文数字化处理系统》和《战国楚文字数字化处理系统》，主持的古文字数字化方向的国家社科重大项目“出土古文献语料库建设研究”等。那么，对于古文字数字化这一新形式，您如何看待？

刘志基：古文字研究是一个传统的学科门类，从许慎《说文解字》开始算，已经有两千年的历史了。原本的一套研究方法模式是建立在最原始的文字处理手段和技术上的。古文字的处理方式就是手抄，后来的活字印刷、铅字排印都没有覆盖到古文字材料的传播。这给古文字材料的查找造成了很大困难，正所谓“为找一书走遍天下，为查一字翻遍全书”。数字化为古文字在新时代的发展提供了一个出路。用数字化将制约古文字学习、研究的障碍消除后，它将变成一个同其他学科一样，为学习者、研究者创造一个公平的环境。古文字想要进一步发展需要走智能化研究的道路，而这种突破的基础依然是古文字资料的全面数字化，否则无从谈起。例如现在我们正在研究古文字的智能识别，它的前提是古文字的载体从原来的拓本转变成数字的形式。

刘志基教授印章作品：强基兴邦

Q：那么您在从事古文字研究时是否遇到了一些困难？

刘志基：在研究的过程中遇到的问题非常多。从大的方面来讲，要实现数字化，首先要有字符集，而字符集需要国际标准。现在的通用电脑字符集里面是不包含汉字的古文字这一历史层面的字形。

针对这一问题，我国政府在本世纪初派出相关部门如教育部、信标委等组成古文字编码专家小组去参加电脑字符集的标准化组织开的国际会议，希望实现汉字的古文字的编码。作为当时的亲历者，我了解由于种种原因，古文字在国际标准字符集里编码可能暂时做不到。但我们可以努力形成一个国家标准，至少在国内可以通用，不过实现这一目标也有很大的挑战。现在先努力做好每一步，我们华东师大中国文字研究与应用中心正在做我们自己的平台，并创建了一个我们的字符集的系统，为解决这一难题做出贡献。

Q：近三年来，您在攻克科研难题的同时，仍坚持高质量的本科教学工作，令人十分敬佩。请问，在您兼任多项工作的情况下，教师这一身份对您意味着什么？

刘志基：当然首先我是一名人民教师。其实教师不管做什么，最终都要落在培养学生上面。古文字数字化这一研究方向本质上是为学生服务，科研上的每一次进步都会给我们专业的学生创造学习和研究的便利。古文字数字化的研究，如果仅从个人科研成绩评价角度来讲，是缺乏激励机制的，因为在教师科研的评价体系当中，没有为数字化、数据库设立对应的评价框架。我个人觉得做好数据库比写论文的作用更大，特别对学生培养更有实际意义，因此我坚持不懈。

另外，在我看来，指导学生完成一篇优秀的论文比自己发表更为重要。一般指导学生论文会经历几个月的过程，这期间需要不断指出论文存在的问题，反复进行修改。学生只有写出一篇经得起高层科研评价的论文，他们才会明白科研如何做，论文如何写。我们尽力在我们的科研平台上做有特点的科研、教学，并跟数字化的工作紧密联系在一起。

Q：我注意到您编写了多种教辅类书籍，其中有一些是关于汉字文化、古汉语等方面的，这些书对学生们的学习有很大的帮助，同时也带来了不小的挑战，请问在您看来，对学生的专业性培养意味着什么？

刘志基：首先作为老师，从本职工作来讲，一定要把学生引领到专业路上。因此在专业方面我是比较苛刻的，对专业上的要求比较高，这是希望他们能够打好基础。如果学生想论文蒙混过关，我会要求他们将存在问题的地方一遍遍修改，努力达到所能达到的高标准。也可能因为我的这种严厉，学生并不怎么高兴。但在平常生活方面，学生们就像我的孩子一样，生活上有需要我帮助的，我都会尽力。

Q：您希望培养出什么样的学生？

刘志基：从做学问来讲，有两点是我比较看重的。一个是要注重基础。其实学生到最后会发现，在科研上能不能走得远要看基础。基础的层面上一个人功底的强弱对科研有很大影响。第二点，要有创新精神。尽可能放眼学术史上最值得做的事情，而不是将目光聚焦在论文发表的速度和数量上，单方面追求发表得快、发表得多。我希望同学能够做大事，不将太多的精力花在所谓的“短平快”的题目上，这种“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对科研发展没有好处。

为人处世方面，我认为在和学生接触中，老师对事物的态度、做事的方式会对学生有影响。因此从我自身来讲，会在为人方面严格要求自己。客观的说，作为成年人的大学生在做人方面因为受到以往经历的影响，很大程度上已经有所定型。不过老师还是要尽力对学生产生一些积极、正能量的影响。

刘志基教授书法作品

Q：近五年来，您还承担了多项教学改革任务，您认为在当前的教师教学和学生学习中还存在哪些问题？

刘志基：关于学生的学习状态，我想提一个看法，这可能也是很多老师的感受。本科学生或者硕士一年级他们现在的学习状态依旧停留在高中时代，还在追求功课的绩点。实际上，学生在学习的较高阶段，如果还是面面俱到地要求各方面都涉足，这是意义不大的。一定要在某个钻研的方向上面走得更远、钻得更深，进入到深层以后，学生才能体悟人类知识传承、自身修为的真谛。否则学生还是处在一个被动的、学习前人知识的层面，没有达到立足前人的知识系统上去创造新的知识财富的层次。这一点也是我在和学生交流中经常表达的，希望他们能够在专业上做深做好。

Q：今年疫情的爆发导致教学受到冲击，线下教学被线上交流取代，请问您对于这种新的教学模式如何看待？

刘志基：首先平时定期的导师活动肯定会受影响，我们从线下变成线上交流。线上交流带来了一些问题，因为距离比较远、学生多，那么我掌握每个学生的学习情况会变得困难一点。但我平常和学生联系的主渠道是QQ，会和他们一对一讨论关于论文等方面的问题，因此这方面没有受太大影响。由于疫情，我们开展了一个每天晚上花半小时或一小时的线上书法交流活动。复课以后，这个活动还保留到现在。这种方式对于我们专业文字学，包括古文字，是一种新的教学方式的探索，对教学来讲有大帮助。同样，对缓解学生受疫情影响产生的低落情绪也可能有一定作用，大家一边学习专业知识，一边沟通各种感受，是一种交流的新形式。

Q：从“强基班”（汉语言文学专业-古文字学方向）的申请到学生培养，您都付出了很多心血，您对强基班学生有什么寄语或希望吗？

刘志基：强基班学生的专业是古文字学，他们的专业跟整个中文系的其他学生的专业是不一样，其他学生的专业是中国语言文学。实际上这两个专业从最后出口的要求上来讲差别是比较大的，古文字学专业的学生毕业需要写古文字的学位论文。对这个专业来讲，要达到这一要求投入的时间少是真的不行。而强基班的学生总体上是乐意在专业上花功夫的，这令人欣慰。未来，我对这些学生有两个期望，一个要注重基础，打好基础；另一个注重学术创新，勇于开拓，立志做大事，努力成为具有专业个性的人才。这两点是我一直强调的，我认为这对于在专业领域内取得成就十分重要。未来强基班的学生会经历一个评估，我希望学校能够更注重他们在古文字学上的专业个性。

刘志基教授在元化学舍揭牌仪式上致辞

据悉，宝钢教育奖是全国最具知名度的教育奖项之一。该奖项由宝钢集团有限公司出资的宝钢教育基金会设立，以“奖掖优秀人才，力行尊师重教，推动产学合作，支持教育发展”为宗旨，每年评选一次。其中，“优秀教师奖”奖励从事教育教学工作五年及以上的在编教师，坚持工作在教学第一线，积极参与教育教学改革和教学基本建设，在教学内容、教材、方法、手段改革方面取得显著成果，注重因材施教与学生“五种能力”的培养，有与职称相应的学术水平和科研成果，并能够将学科前沿知识和科研成果融入教学实践中。

长期以来，华东师大中文系始终保持着立德树人的优良传统，自2013年以来，先后有归青教授、彭国忠教授、刘阳教授、刘志基教授等多位教师荣获宝钢优秀教师奖。

采访、整理|王远

图片|谢葳、部分由刘志基老师提供